[ 嘎尾 ] Sugar Ray(09)

CH.09


恢复感官之后首先映入视线的是郭阳关切的脸。

张伟感觉自己的脑袋仍旧是混沌的一片,但好在情况看来不是太严重。他拍了拍郭阳的肩,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顺手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巧克力,“得亏你给我搭了一把,倒在台上可就糗大了。”

一旁的王文博很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张伟有气无力地剐了他一眼,“怎么了?”

王文博走过来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那你可就谢错人了。”他一副就是想要卖关子看好戏的表情,看得张伟感觉浑身发毛,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们还想问你怎么了,演琼瑶呢?”

“演什么琼瑶啊。”张伟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低血糖又不是一年两年的毛病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王文博靠到沙发背上,冲他扬了扬下巴,学着他的语气说道,“‘下面一首歌唱给一位今天特地跑来看我的朋友’,啧啧,你当泡妞呢?”

张伟捡起桌子上的瓶盖扔他,“你泡妞唱《Welcome To My Life》啊!”

“甭管唱什么,这待遇可是够新鲜的。”王文博气定神闲地看他炸毛,慢条斯理地说道。

张伟懒得继续和他争,忿忿地咬了一大口巧克力,“郭阳你给评评理啊。”他指着王文博向郭阳控诉道,“才刚醒他就这么挤兑我,要是我气不顺又昏过去你可得帮我找他算账啊。”

“得了吧您呐。”王文博继续拆他的台,“您刚才只是听不到看不见,可不是真晕。”他翘了个二郎腿,将手叠在膝盖上,“也不和你绕弯了,你在台上演琼瑶那会儿郭阳可没看到,接着你的是王嘉尔那小子。”

“谁?”张伟揉了揉耳朵。

“王嘉尔。”

这下张伟不说话了,瞪着眼睛看他。

“你别看我,看我也没用。”王文博一脸幸灾乐祸,“那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前排的,估计看你不大对劲就直接冲上台了,你要谢就感谢他去吧,要他没接着你今晚最耀眼的star就是你了。”

张伟消化了一下其中的信息量,半晌才给出了反应,“……我了个去。”

郭阳也跟着补刀,“把你拖来休息室的也是他,我和王文博都插不上手,那孩子看起来真的挺担心你的,我们就差拿祖宗十八代担保你真的只是低血糖了他才没打120。刚才他被经纪人一个电话叫走了,说是今晚的飞机回香港,让你好了之后给他发个信息。”

“…………哦。”

张伟此刻心里由衷地感谢这是在live house,那会儿台下估计都high着呢,大概都以为王嘉尔冲上台是要跳水的吧,也没人会去管他是怎么下台的,要不然又是一条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默默地啃完了手里的巧克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行吧,那我先回去了,你俩要泡吧就自个儿泡去吧。”

说完就逃似的就往门外钻,生怕自己亲爱的队友们再说出什么让他消化不良的信息来。



坐上出租车之后他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破天荒的一条信息都没有。

司机往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去哪儿?”

他头也没抬地报了个地址,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师傅您开慢点儿,我刚晕完。”

“好嘞,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司机在镜子里冲他笑,“和女朋友吵架了?”

张伟立马做贼心虚似的收起了手机,坐直了身子反驳道,“没没没有的事,我看着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吗?”他抬了抬下巴,“师傅您好好开车啊,甭管我了。”

出租车司机分两种,不放过蛛丝马迹硬要八卦的,和没事就45度角仰望窗外高谈阔论国家大事的,他遇到的明显是前一种。以往他碰到这类型的,还能一路上和人唠嗑,但现在他没那个心情,就打算装聋作哑。

三月末的北京还有点冷,他开了会儿窗透气就赶忙把窗又给关上了。

郭阳发了个信息询问他的情况,他想了想还是说自己挺好的不需要担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不好的。王嘉尔回香港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意吗?本来就不该有交集的,大家好聚好散也没什么不好的,或许自己还得感谢一下对方及时冲上台没有让他在舞台上出丑,除此之外也别无其他。

他想着或许是该给王嘉尔发个消息,但又想人家这会儿大概已经在飞机上了,就只好作罢,何况他也没有想好到底要说什么,让他正儿八经地和人道谢也挺别捏的。

直到下车他才把手机收回了兜里,司机给他找钱的时候又打量了他一眼。

“要是吵架了就好好给人姑娘道个歉,谈恋爱这事儿总有一方要先服软的。”

张伟翻了个白眼,“劳烦您操心了,我还真没有女朋友,也真没和人吵架。”

司机挥挥手不再和他争辩,脸上却是一副不信他辩解的表情。

在原地目送出租车离去之后他才上了楼,楼梯间二层的灯坏了,漆黑的一片,他在心里咒骂了一下这糟糕透顶的坏境,扶着扶手小心地往上走。他本就不喜欢楼梯这种东西,因为曾经一不小心从台阶上滚下来过,也不知道是心理阴影还是怎么的,往后走楼梯的时候总是格外小心。

当他到达自己住的楼层,声控灯亮起的瞬间他有短暂的不适应,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

然后他看到自己的家门口站了个人,又使劲地眨了一下眼。

“……王嘉尔?”

张伟的第一反应是在心里把王文博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你不是回香港了吗?”

王嘉尔的帽檐压得很低,表情都被藏匿在了阴影里,“母带出了点问题,所以要晚几天再回去了。”他解释道,“我本来是想回糖果的,但是又觉得哥哥大概已经回家了,所以就问何炅哥哥要了地址。”

所以王文博是无辜的。张伟默默地给王文博道了个歉,转而问候起了何炅的祖宗。

“哦。”他慢半拍地应道,仍旧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了下文。

王嘉尔抬了抬帽檐,关切地打量他,“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没事,”张伟马上打岔道,“我能有什么事?”他从王嘉尔身旁掠过去避开了后者的视线,从兜里掏出钥匙打算开门,钥匙刚一进锁孔,他又愣了,眼下这情况着实让他头疼,毕竟他没有招待不熟的朋友的习惯,但现在把人晾门外似乎更不合理。

他回过头去看王嘉尔,“……进屋坐坐?”

王嘉尔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张伟给自己哀叹了一会儿,认了。



当张伟捧着热可可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王嘉尔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抬着头看他,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让他当即就想折回厨房再也不要出来。

他走过去将窗关上,转过身倚着墙站着,喝了一口热可可,还是烫的。

“哥,”王嘉尔先开了口,“已经过12点了,今天是我生日。”

“……哦。”张伟拿一副困惑的表情看他,半晌才反应道,“那祝你生日快乐呗。”

他感觉自己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尴尬过,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同性独处一室,并且自己在搜肠刮肚之后仍旧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就好像那些他习以为常的表达都突然变成了某种无解的语言似的。

王嘉尔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垂下了视线。

“哥,其实我知道的。”他说道,声音比以往要轻一些,但认真的意味却不减半分,“你说的那种感觉。”说着又抬起视线看他,表情很是严肃,“出道前在韩国学习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知道那种感觉,也许没法和哥哥的经历相提并论,但是我也并不像哥哥想象的那样完全不理解哥哥的感受。”

张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Welcome To My Life》的歌词。

见他不说话,王嘉尔又继续说了下去,“尤其是刚开始语言不通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朋友,和周围的人就像不在同一个世界一样,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做,每天都睡不着,想家,想爸爸妈妈,训练又特别辛苦,每天都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他认真地盯着张伟,似乎想从后者面部表情的变化中看出点什么信息来,“也许哥哥不喜欢偶像歌手,而且我的家庭条件确实挺好的,但至少我可以保证,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虽然没有哥哥组乐队那样辛苦,但是我也知道那种感受,也很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王嘉尔的视线让张伟感到无可适从,像是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墙上,无法挣脱。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先前对王嘉尔确实存在着偏见,所以当后者戳穿了这种偏见之后,他便不知道自己对王嘉尔到底是怎样的想法了。

王嘉尔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在韩国训练的日子真的很难熬,妈妈从小就跟我说男子汉不能轻易哭,但是妈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会哭。”他顿了一下,“其实训练不光是唱歌跳舞,还会教很多其他的东西,公司送我去韩国的时候,就是希望我能一出道就是一个完美的偶像歌手的形象。在韩国,他们会教我各种各样的细节,甚至连怎么笑都要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他们把这个叫作fan service,他们会告诉我这是一个艺人对粉丝必要的尊重。”他低下头,收回了视线,“其实我想成为一个歌手的时候,只是想站在舞台上发光,被很多人喜欢,让爸爸妈妈为我感到骄傲。”说到这里,他又抬起头,看向倚着墙一动不动的张伟,半晌才继续说道,“所以我看到哥哥在台上唱歌的时候,感觉真的很震撼,就好像在韩国学到的东西全都一点用都没有了。我真的特别羡慕哥哥唱歌时的样子,只要站在那里唱歌,就可以让观众全都为你疯狂,想想都觉得特别酷。”

张伟感觉手里的马克杯烫得他几乎要捧不住了。

这就是地下乐队和偶像歌手的区别呀。他想。其实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他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就能得到众人的狂热与膜拜,不需要可以学习任何言行举止就能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他享受这种感觉,观众给予他的反应是他从来都特别珍视的。

但同时,他也不可能像一个偶像歌手一样拥有无数无条件支持他喜欢他的粉丝,那种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不需要了解真实的他更不需要去喜欢他的音乐就能为他狂热的粉丝,尽管听起来有那么点不理智的意味,但其实他很羡慕拥有这样粉丝的人。他自己就不是什么理智的人,彼此互相不了解却能通过臆想出来的形象而对一个人这般热爱,事实上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他说,“你的粉丝肯定比我的疯狂多了。”

“我不是说我的粉丝不好。”王嘉尔赶忙解释道,“只是我真的很羡慕哥哥这样啊,我也很想像哥哥一样,在舞台上唱自己的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听别人安排。怎么说呢……”他又皱了皱眉,“我回去把哥哥上次唱的《Last Man Standing》找出来听了很多遍,大概就是歌词里写的那种感觉吧。”他特别真诚地说,“我觉得哥哥就是‘the real thing’。”

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句浪漫至极的情话。

张伟忍不住笑了。他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就放松了下来,“那您可就过奖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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