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巷

CH.10


张伟端着热可可走到王嘉尔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或许需要重新审视一下王嘉尔，毕竟对方都这么掏心挖肺地跟他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了，如果还把他当成娇生惯养的偶像小少爷来看待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但是他这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和人交朋友，不习惯把心里话摊开了给人看，他想要顺其自然，又拗不过王嘉尔的直言不讳，反倒是向来能言善辩的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样的状况让张伟感到无可适从。

尤其是王嘉尔此刻还拿一种充满好奇心的眼神看他。

“哥哥，”对方开了口，“坤哥说你的乐队已经14年了，是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张伟想都没想就回答道，“那会儿你上小学了吗？”

王嘉尔撇了撇嘴，“那个时候我才7岁，都还没有自己特别的爱好，不然说不定也能像哥哥这样坚持14年了。”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之后再过了两年我才开始练习击剑的，这应该是我坚持最久的爱好了，我爸爸一直以为我会和他一样成为一名职业击剑运动员。”

“嚯，你还学过击剑，多新鲜呐！”张伟像是来了兴趣，问道，“为啥不继续学呢？”

“学了很久啦，我还拿过金牌呢！”王嘉尔用有些自豪的口吻开心地说道，“哥哥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呀，我很专业的！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比赛了，基本功还是在的。”

张伟赶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这头皮以下高位截瘫哪学得会这个，你要是继续击剑不也挺好的嘛，为啥偏要往娱乐圈钻。”

王嘉尔露出思考的神色，半晌才答道，“可是那样就不能认识哥哥了呀。”

听到这话，张伟不自在地在沙发上扭动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人家王嘉尔是真心这样认为，还是只是习惯性的嘴甜，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不太习惯听人这样和他说话，就好像对方把他当成妞儿在泡似的，让他感觉面子上很挂不住。

于是他说，“要不怎么说你没见识呢，这北京城比我牛逼的可多了去了，你明个儿要是有时间，去其他场子转转，出来你能有一堆哥。”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但人家牛逼的主儿也未必会搭理你。”

“哥哥你太谦虚了，何炅哥哥说你江湖地位很高的，他们都叫你‘大老师’。”

张伟心里又是一阵骂街，决定不去浪费口舌解释这个称号的由来。

“听他瞎说！我要江湖地位高我就去工体唱歌了你知道吗？”

“工体我知道！”王嘉尔像抢答似的举起了手，然后又笑着放下了，“Cindy姐说，如果我能在‘工体’开演唱会的话，她就让公司给我放一个月的假，我就可以去环游世界了！”

“敢情好啊，您努力呗，工体可不是谁都能上的。”

“我会加油的！”王嘉尔说着，感觉到腿边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扫了一眼，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两点，解锁屏幕点开消息，是Cindy的短信。

张伟瞧见他皱眉的模样，觉得自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你经纪人该催你回去了吧？”

“Cindy姐问我在哪儿。”他看着手机，头也没抬一下，“我是直接在机场搭taxi过来的，Cindy姐刚才去公司了，告诉我哪些部分需要重新录音。”他划动了一下屏幕，“还说这么晚已经订不到酒店了，她准备在公司过夜。”

“她也真是心够大的，还放心让你一个人乱跑。”张伟顺嘴说道，过了一会儿像是琢磨出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似的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盯着王嘉尔，“——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我今晚没地方睡觉了，哥哥。”王嘉尔抬起头看他，“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吗？”

“不可以。”张伟条件反射地拒绝道。



半个小时后，张伟抱着被子从卧室走出来，试图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儿可没有客房让你睡，你还真打算睡沙发了？”他在卧室门口停下来，远远地看着客厅沙发上的王嘉尔，“不去找何老师问问？人家说不定住了个总统套房呢。”

王嘉尔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可是这么晚了，何炅哥哥应该已经睡了吧。”

张伟无从反驳。他感觉自己好像认识了王嘉尔之后就经常需要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状况。

他并不是一个好客的人，房子本就不大，再加上他也很少会让别人来家里做客，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考虑过客房这一回事。偶尔郭阳和王文博会在他家过夜，也只能在他的大床上挤一挤，都是过命的兄弟，自然也不会介意这个。

但王嘉尔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让客人睡沙发这种事他多少是有点过意不去的，但这个点把对方赶大街上流浪似乎也说不过去，想来想去收留对方都是唯一的答案，他只好认命了。尽管要收留一个总共就没见过几次面的人在家里过夜这事听起来就让他感觉挺奇怪的。

“要不我再帮你看看附近的酒店还有没有房？”

“我一个人睡酒店，Cindy姐会不放心的。”

不放心你大爷。张伟在心里比了个不雅的中指。他总算是开始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了，但又好像依旧无法反驳似的，毕竟他也想不出王嘉尔非要在他家过夜的理由。

他站在原地看了王嘉尔一会儿，认命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被子扔到他身上。

“回头可别告我虐待你啊，你自个儿要睡沙发的。”

王嘉尔将被子从头上扯下来，抱在怀里，抬起头对他笑，“沙发很软啊。”

张伟懒得搭理他，抓了抓头发，感觉睡意也上来了，打了个哈欠，对王嘉尔摆了摆手，“下不为例啊。”他指了指门的方向，“灯的开关在那儿，你一会儿要睡了就自个儿关一下。”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愣了一下，补充道，“牙刷和水杯有一次性的，在柜子里，凑合着用吧。”

“嗯嗯，哥哥你也早点睡吧。”王嘉尔将被子抱得更紧了一些，“晚安。”

这也挺新鲜的。张伟想。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说过晚安了。

于是他也笑了一下，“那就晚安呗。”



张伟曾经说过一句特别有哲理的足以概括他整个人生的话：他特别爱放弃。

倒不是说他喜欢中途而废一事无成，只是对于很多在他看来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他总喜欢顺其自然，不强求改变，久而久之地也就放弃抵抗接受现状了。

这天早上他醒来迷迷糊糊地去洗手间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了一点动静。他揉了揉眼睛，往客厅看了过去，朦胧的视线里就瞧见王嘉尔穿着长裤和黑色紧身背心在那儿练俯卧撑，充血的肱三头肌显得十分惹眼。

张伟的大脑当机了三十秒，这才想起自己允许了对方在他家借宿这回事。

都是爱放弃惹的祸。他想。自己就应该坚持帮王嘉尔找酒店的。

王嘉尔也听见了他走出卧室的动静，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两步就蹿到了他身前，动作迅猛欢脱得让张伟想起自己寄养在父母家的那只马尔济斯。

“哥哥，你醒啦。”

“我就出来上个厕所呢。”张伟打了个哈欠，“你起这么早啊。”

“已经七点了，哥哥，”王嘉尔满脸紫外线地对他笑，“现在是健身时间。”

“行，你自个儿健着吧。”张伟摆了摆手，走进了洗手间。

他向来都不爱早起，如果没有其他的安排，他的整个早晨一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刚才瞧见王嘉尔在那儿锻炼的时候他还晃神了一会儿，毕竟这样的画面在他家里实在是太过罕见了，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是从未见过的。

但王嘉尔有这个习惯也不奇怪。他又想。那身结实的肌肉一看就是练过。

他这样想着，洗手的时候看见王嘉尔摆在水池边的一次性纸杯和牙刷，感觉这画面实在有些诡异，毕竟自家的盥洗台上出现第二把牙刷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张伟甩了甩头，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归结为了半睡半醒间的大脑缺氧。

他打开门，看见王嘉尔还在门口杵着。

“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呢。”他翻了个白眼。

“哥哥，何炅哥哥找你。”王嘉尔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

“我去，我就上了个厕所，什么时候的事啊？何老师这个点找我？”张伟感觉自己的睡意消散了一半，“你没碰我手机吧？哦不对我的手机在卧室里呢，什么时候——”

王嘉尔显得更加无辜了，“哥哥没有听见门铃吗？我看见是何炅哥哥，就开门了。”

“我了个去。”

张伟感觉就自己上个厕所的功夫，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跨出了洗手间，看见何炅正端坐在那张王嘉尔睡过的沙发上，对他高深莫测地笑。

“大张伟啊大张伟，真是没想到。”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