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巷

CH.04


第二天演出的时候，张伟一眼就认出了台下的王嘉尔。

他挤在非常靠近前排的位置，戴了墨镜，帽檐压得很低，尽管本意或许是怕被人认出，但似乎有些适得其反了，一看就不像是来看LIVE的，在人群中显得极为突兀。张伟忍不住笑了出来，随意地拨了拨吉他弦，对着话筒开始给自己报幕。

唱歌的时候他往王嘉尔的方向看了几眼，那小子看得倒是挺认真的，一脸兴奋的模样盯着他，一点儿都不怯生，和身旁的人一块儿跟抽筋似的摇头晃脑，玩high了甚至还大声地对他吹起了口哨。张伟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赶忙别开了视线。

那小子八成是个人来疯。张伟心想。要么就是high点实在太低了，是个容易兴奋的主儿。

不过话说回来这娱乐圈的小朋友是不是太闲了点儿？都不用工作吗？

张伟甩了甩头，试图将这样的胡思乱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间奏的时候他抱着吉他在台上晃悠，开场观众的反应还算热烈，他也感觉挺尽兴，一会儿去拨一拨郭阳的贝斯，一会儿去敲一敲王文博的鼓，俨然是兴奋过头的模样。

他转过身去背对观众的时候王文博敲着鼓拿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他，眼神往台下那个眼熟的身影飘了一下，然后又看向他。张伟瞪他，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吊镲，声音震得王文博也立马瞪了回去，肇事者却朝他做了个鬼脸，踩着小碎步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话筒架前。

第二首歌他唱了Bon Jovi的《Last Man Standing》，吉他一响人群就跟炸了似的沸腾起来。张伟有时也有那么点愤世妒俗，不顺心的时候拿这个跟郭阳念叨过，他问郭阳，你说这观众怎么这么肤浅呐，一唱老外的歌，甭管唱成什么样他们都爱听，好像嚎两句鸟语就真成了摇滚明星似的。然而事实是无论他唱多少遍《Last Man Standing》也成不了Jon Bon Jovi。

郭阳没他想的那么多，只说反正你也管不了观众爱听什么，曲目也是你自个儿给定的，你爱唱啥就唱啥呗，人家老外的歌火呀，人人都听过，听到熟悉的歌能不开心吗。

开口的时候张伟又想起这事了，看着情绪高涨开始POGO的人群他感觉有些无奈。

You ain't seen nothing like him
He's last one of the breed
You better hold on to your honey
Honeys, don't forget to breathe

王嘉尔八成是没见过这场面，观众POGO的时候他明显地愣住了，下意识地开始想躲，旁边的人结结实实撞过来的时候他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往边上蹿，迎面撞上了后面正在疯狂甩头的纹身大汉，被逮住了非要跟他撞胸，好在王嘉尔身材结实经得起撞，稀里糊涂地倒也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POGO的人群里玩得起劲。

他POGO的时候竖着耳朵听张伟在台上用充满京味的英语唱歌，那歌词倒也能听出两句。

Here's the last man standing
Step right up, he's the real thing
The last chance of a lifetime
Come and see, hear, feel...the real thing

王嘉尔停下来抬头望着台上的主唱，玩疯了的人群也懒得搭理他，顾自在他身旁闹腾，他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好像从周围割裂了一块地出来似的，张伟往台下一瞥就瞧见他了，冲他笑了一下，于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傻透了的那种。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过于快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鼓点震的。



散场的时候王嘉尔逆着人流往后台挤，经过走廊的时候正好碰到今晚演出的一帮子人叽叽喳喳地迎面走过来，看到他的时候张伟愣了一下，然后又是一副傻乐的表情。

“哟，你怎么跟个果儿似的演出一结束就往后台钻呐？”

王嘉尔没听懂对方句子里的那个名词是什么意思，站在那儿无辜地眨眼。

“张伟哥哥，你这是要走了吗？”

“我不走还在这儿造窝呢？”张伟笑着反问他，心情看起来很好的样子，“今晚拼盘的这几个兄弟挺投缘的，打算去酒吧接着high呗，真不巧，拜拜了您呐。”

“你朋友啊？”拼盘乐队里的吉他手撞了撞他的胳膊，“捎上呗。”

“捎什么捎啊？”张伟立刻就提高了音量，“又不是妞儿！”

“多个人热闹些，是不是妞儿都一个样。”对方的主唱也帮腔道。

张伟也不好意思拒绝，就问王嘉尔愿不愿意一块儿去酒吧喝两杯，专程来看他演出的那位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当场给Cindy发了条语音说自己和朋友玩去了，叫她不用等。Cindy回过来的语音他也没听，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里就跟着张伟他们走了。

很久以后张伟笑他当初怎么就放心地跟着他们去了，也不怕被卖，天生就长了一张能卖好价钱的脸的那位特别真诚地回答说，如果卖了能让哥哥过得好一点他也不介意被卖，一听就是在哄人，情话说起来跟不要钱似的，张伟说不过他，也就没再问了。

不过事实上王嘉尔的心思也很简单，那会儿他只是想认识一下那个他觉得很厉害的主唱而已。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所有的关系都是从“认识一下”开始的。

到了酒吧之后王文博给他介绍，拼盘的乐队叫非鱼，这个是主唱这个是吉他手那个是贝斯手，王嘉尔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比谁都甜，末了似懂非懂地问，“那鼓手呢？”

王文博笑了，“他们的鼓手常年在招，就是没碰上对盘的，要不改天我给他们友情敲两场去。”

张伟在沙发的角落里嗑着瓜子，听到这话就接茬道，“您老人家还是先想办法给咱招个吉他吧，这事都念叨多久了，live house那帮孙子老嫌我吉他不够劲儿。”

“哎呦，您可是灵魂人物，谁敢嫌弃您呐？”王文博涮他。

王嘉尔又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可是张伟哥哥你不就是吉他手吗？”

张伟瞥了他一眼，“要不怎么说你这孩子啥都不懂呢？我弹的那叫吉他嘛？我弹棉花还差不多，就瞎弹呗，毕竟技巧课我都给翘了，不够撑场面啊，是得招个正儿八经的吉他手了，我到时候就退位当节奏吉他去了，还不影响唱歌，多一举两得啊。”

这个招人的话题嘻嘻哈哈就略过去了，非鱼的主唱招呼大家干一杯，王嘉尔举起杯子的时候发现张伟倒的是果汁，忍住了没问原因，一边想着待会儿回去要是让Cindy闻见自己喝了酒，估计又得被说上半天。

乐队的哥们聚在一起总是免不了要说些圈子里的事，王嘉尔听不懂，就一边含含糊糊地捧着场，一边盯着张伟看。后者一个人窝在最边上的位置，嗑嗑瓜子，喝喝果汁，有时就干脆放空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是个在私下意外话少的角色。

王文博喝高了开始兴致勃勃地和非鱼的人划拳，王嘉尔趁机挤到了张伟身边。

“哥，我以后可以经常去看你的演出吗？”

“您要是有那个美国时间就来呗，也没人拦着你。”

“我会让Cindy姐帮忙留意你们的演出信息的。”年轻人开心地说道，“那我以后来北京都有事可做了。”

“承蒙厚爱。”张伟喝了一口果汁，敷衍道。

他并不觉得王嘉尔有那个时间经常来看他的演出，尽管对方显得很有诚意的模样，但毕竟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你来我往客气一下就差不多了，他猜想王嘉尔也只是第一次接触地下音乐有点热度上头，没准一回到他的花花世界就会把乌烟瘴气的live house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哥哥，很高兴认识你。”王嘉尔想和他碰杯。

张伟晃了晃已经空了的杯子，耸了耸肩。

【未完】

*文中提到的Bon Jovi《Last Man Standing》可以戳这里听
可以仔细看看歌词，我可喜欢这首歌词了：）

*非鱼在现实中早年就和花儿关系不错，99年刚结成那会儿一直是花儿的暖场乐队，王文博还给他们当过客座鼓手，新蜂的合集《花鸟鱼虫》里也有他们和花儿的歌，后来解散了，重组复出后签了恒大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