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巷

丽塔的惊讶显然并不比他少，在一阵长久的令人不安的沉默过后她才开了口，问道，“你认识这个号码的主人？”那大概是个多余的问题，但她显然并不想先回答对方的问题，于是只能装傻一回。

 

“……算是？”哈里捡着较为保险的说法回答道，摸不准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并不能完全地信任她，所以还是保持着警惕的心理，生怕说错一个字都会掉进陷阱里。

 

丽塔用一种显然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语气说道，“不是你就好，否则会比现在更麻烦。”在对方听懂她的意思之前，又补充道，“不过你得通知你的朋友，他惹上麻烦了——这只是一个善意的忠告。”

 

“什么？”哈里疑惑道，“为什么？”

 

“我说过‘不要问’，希望你还没忘。”

 

“可是——”哈里挠了挠头发，“我至少得知道这是不是和暴风雨有关？”

 

“不，和暴风雨无关，你可以放心，这麻烦不是你带给他的。”丽塔想了想，还是好心地补充道，“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什么都别问，但我可以保证你朋友遇到的麻烦很棘手，并不是开玩笑。”

 

“真是个令人心安的‘保证’……”

 

“我只作我能力范围内的‘保证’。”丽塔这样说道，尾音还带了点上扬，哈里甚至能够想象出她用轻佻的眼神——或许说“轻蔑”会更加合适一些，尽管他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把这二者结合起来的——瞥了他一眼的样子，莫名地有些不甘心，正想回嘴，丽塔又换了个话题，“哦对了。”她说，“既然正好联系到了你，那也省得我烦心了——麻烦你转告你的另一位朋友，好奇心会害死的不止是猫，如果他坚持要继续调查我的话，有些事情我也无法向你保证了。”

 

哈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佩里，但还没来得及进一步问清楚情况，丽塔已经单方面挂断了电话，留给他一串并不悦耳的忙音。这下可好，哈里想，为什么棘手的事情都要让他去知会当事人？

 

……好吧，既然这样，先让我理一下思绪。他又想。佩里太好理解了，他给自己惹麻烦的功力并不比我弱（虽然他认为这其中的大部分都是我造成的），对于他在得到了丽塔的名字之后会对她进行调查这事也并不奇怪，可是麦克斯——麦克斯能给自己惹上怎样的麻烦？他不是搞研究的吗？

 

哈里将电话搁回了原位，躺在沙发上瞪着天花板出神。

 

现在他的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搅成一团之后便也分不清究竟哪些是正事哪些只是瞎想了。他隐约觉得这些可疑的事件和迹象串在一起是一个巨大的局，但这种捕风捉影的想法并无太多直接证据，使得他无法细想，无论怎么走都会绕进死胡同，于是只好作罢。

 

哈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种明明有一个阴谋摆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的感觉让他想起自己刚认识佩里的时候，虽然眼前的情景和那时相比也说不上有多相像，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类似的心境。

 

——上一次他差点丢了命，那这回呢？

 

这可真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联想。

 

 

 

直到在去往实验室的路上，他也没能从这种胡思乱想中脱身出来。

 

“刚才我接到了丽塔的电话。”在十字路口被红灯拦下的时候，他这样说道。

 

“丽塔？”麦克斯在脑海里略作思索了一阵才想起这是旅店老板娘的名字，“她怎么联系到你的？”他盯着指示灯，心不在焉地这样问道。

 

“不是她‘联系’我。”哈里说，“她打的是你的电话，但我一个没注意就接了——你没有听到铃声吗？我以为你就算睡得再沉也能听到那个铃声呢——话说回来，你们真的不认识？”

 

“千真万确。”红灯闪烁了几下跳到了绿灯，麦克斯看了他一眼然后发动了车子，“我更好奇她为什么会有我家的电话？以及，她打这个电话是要做什么？”

 

“我这不是正准备说吗——”哈里撇了撇嘴，“她说你惹上了麻烦。这是原话，我发誓我没有进行任何加工，而且她只说了这个，还不许我问。”

 

“等等。”车子拐了一个弯，麦克斯有些失笑，“我？我能惹上什么麻烦？”本想问丽塔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但转念又一想，她说了不许哈里过问，那后者肯定也不会知道更多了，“你确定这不是整蛊电话？”

 

“我能听出那是丽塔的声音！”

 

“好吧，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无法想通自己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

 

“比如竞争对手之类的？”哈里盯着路边的冰淇淋摊看了一会儿，直到后者在后视镜里变成了一个无法辨认的点，才继续说道，“我不是很清楚你们搞研究的究竟是怎样的，不过倒是有见到过科学家‘掐架’的新闻，所以我猜最合理的可能是竞争对手要出阴招坑害你？”

 

麦克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是我自夸，但是我们的研究是最尖端的，大概不存在竞争对手这种东西——即使是窃取我们的研究成果，别人也未必能继续得下去。何况关注这块领域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威尔才经常说‘也只有我们三个会关心这个’。”他将车子开进大楼后边的停车场，偏过头对哈里说，“——我们到了。”

 

“这么近？”

 

“本来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没必要住得太远。”麦克斯解开安全带，“正好说到这个，今天邀请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我们最新的研究成果——我们迟早要向大众展示它的，你可以提前来当一回体验者，这或许也会成为我们研究数据的一部分。”

 

哈里有些惊讶，“我打赌你还没有通知过你的朋友。”

 

“研究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突发状况’的。”

 

 

 

麦克斯的一时兴起确实让卡斯特夫妇感到了不少的意外。

 

当他领着哈里走进实验室的时候，倚在办公桌旁的伊芙琳忽地站直了身子，有些好奇地看向哈里，眸子里尽是饶有兴致的意味，“麦克斯，这位是……？”

 

“哈里，哈里·洛克哈特，我新认识的朋友。”麦克斯将外套脱下来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好了，伊芙琳，收起你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你会吓到我们的客人的。”

 

“伊芙琳·卡斯特，很高兴认识你。”

 

哈里看着伊芙琳向他伸出的手，愣了一秒才回握住，有些不自然地自我介绍道，“哈里·洛克哈特，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伊芙琳没有接话，上下打量了哈里一阵，然后用手肘碰了碰身旁威尔的胳膊，试图引起正埋头核对实验数据的后者的注意，“威尔，看来我的判断并没有错。”

 

“什么？”状况外的卡斯特先生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伊芙琳。

 

“不，没什么。”伊芙琳笑着揉了揉威尔的头发，“亲爱的，该休息一下了，我猜麦克斯是想让他的新朋友见一下P.I.N.N.，否则也用不着特地把人给带来这里了。”说着，她看向麦克斯，轻笑了一下，“我的推理没错吧？”

 

“不愧是唯二比我聪明的人之一。”麦克斯打趣道，“演讲就在后天，那也是我们第一次较为详尽地汇报我们的实验内容和目的，在那之前先做个‘民意调查’也不是坏事。”他碰了碰同样有些状况外的哈里，“往这边走。”

 

 

 

当哈里真正见到P.I.N.N.的时候，瞬间便明白了麦克斯想带他来见识一下的心情。

 

“我是P.I.N.N.，物质形态独立神经网。”——开玩笑！这么酷的东西怎么藏得住！光是那些量子——量子处理器？那玩意儿是这么叫的没错吧？——的规模就足够让人惊叹了！换作是我肯定也会恨不得让每一个认识的人都知道它的存在！

 

他瞥见身旁原本无精打采的卡斯特先生忽然便来了精神，脸上的表情说是骄傲自豪也不为过——看来他才是这个研究的核心——于是他又偏过头看向另一边的麦克斯，后者的脸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

 

“威尔·卡斯特博士是我的发明者。”P.I.N.N.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

 

“出于保密原则，恐怕我们不能让你对它进行深入的提问。”伊芙琳对他摊了摊手，“不过由于你是第一个和P.I.N.N.面对面接触过的‘普通民众’，这对我们的实验来说也极为重要——我是说，你有什么想要问吗？”

 

“……哇哦。”哈里愣了片刻，似乎还没有从惊叹中回过神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工智能？”他有点想伸手去摸摸P.I.N.N.正闪着各种光点的主机，但还是忍住了，“它会变成‘天网’吗？”

 

没等伊芙琳回答，威尔先一步笑出了声。

 

“哈，真是个有趣的问题！”他踮起身子试图将手肘搭在麦克斯肩上，“麦克斯，我都要怀疑你是带了某位激进的记者进来了，一上来就是这么尖锐的提问。”

 

麦克斯耸了耸肩，“这只能说明‘普通民众’对此存在着疑虑。”

 

“又来！”威尔不以为意地笑道，“麦克斯·总是想太多·沃特斯先生，当初开展这项研究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不管怎么说，演讲是在后天，如果连那些白痴的赞助人都没有提出异议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麦克斯不置可否，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离开机房的时候，伊芙琳从身后拍了拍麦克斯的肩膀。

 

“嘿。”她看着走在前面的哈里，凑到麦克斯耳边调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给你找的约会对象是什么款的吗？”她看见威尔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于是回给对方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微笑，然后继续对麦克斯说道，“深色头发，有灵气的大眼睛，活泼而不死板——这是你那天错过的约会对象。”

 

麦克斯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道，“我决定选择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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